一顆痣找的這家木工作坊位於九龍城區的郊區。
附近不遠處就有一座殯儀館,殯儀館周邊有一條老街,存在眾多的『長生店』,每到清明節期間便有大批的市民在路邊祭拜先人。
所謂『長生店』,就是由商人提供安放骨灰的商鋪。m.y.
你沒聽錯,就是把先人的骨灰罈放在街邊的商鋪里暫時存放。
為什麼會這樣?
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但在寸土寸金的港島,想要讓先人『入土』可不容易,因為這裏的坑位非常貴。
港島的墓地坑位一般有三種,第一種是新界農村自家的祖墳,他們甚至可以奢侈的選擇土葬,但港島99%的中下層市民都生活在城市中,他們並沒有屬於自家的宅基地。
即便是火葬,也需要一個專門的位置來安放先人的骨灰罈。
所以屬於他們的就是第二種和第三種。
第二種坑位是由政府提供的公共坑位,每個坑位大約一平方米大小,只適合火葬,收費大約為3000元港幣,期限是六十年。
優點是便宜,缺點是需要排隊抽籤,用抽籤的方式來決定坑位的具體位置,而排隊時間長的可達四五年,在此期間總不能將先人的骨灰罈擱在家裏,長生店就因此而生。
第三種坑位是私營的,不用排隊,坑位的具體位置自選,和在售樓部挑選樓層號、單元號和具體樓層一樣。
缺點自然是貴了。
一棟60平方米的小區商品房售價在500萬到1000萬之間,一個一平方米大小的私營墓地坑位就售價達到10-60萬不等,另外還要一次性繳納1萬多港幣的管理費。
公共墓地坑位排不上,私營墓地坑位又買不起,先人的骨灰罈又不能擱在家裏,所以就有了長生店和之前在平安公寓偷偷租個房間存放骨灰罈的畸形模式。
生為一塊地,死為一塊地。
這是大部分港島市民的真實寫照,有錢人不在此列。
紫寧挽着蘇浩胳膊,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明明說好了我請客,你剛才為嘛要搶着付賬?」
紫寧捏了捏蘇浩腰部。
兩人吃飯的這家客家菜餐廳就在老街上,距離木工作坊不遠,蘇浩看着路邊一排排的殯葬店、長生店頻頻駐足觀察。
「我是可憐你要存錢給房子首付的夢想啊,花錢大手大腳,什麼時候才能買下房子?」
紫寧咧嘴狡黠一笑,「其實我已經想通了,一個人存錢買房要十年,兩個人的話就只需要五年,時間豈不是節省了一半?我也不用這麼節省存錢。」
蘇浩的腳步停在一家扎紙店門口,隨口調侃道:「那你還不如直接去找個有錢佬,說不定就一步登天了,別說70平方米的商品房,就是別墅也有可能啊。」
紫寧張嘴反駁道:「你以為我不想?要是有個願意送我房子的有錢佬追求我,長得帥一點年輕一點,就是做小我也願意。」
兩人是隨口扯淡的語氣,說是這般說,但真正面臨這種誘惑時,一部分人還是會望而卻步,尤其像紫寧這種性格堅強有主見的事業型女人。
何況有錢又年輕帥氣的富豪哪個身邊不是鮮花環繞,早就閱盡花叢榮辱不驚了。
一般異性不一定能入他們眼。
就算你願意,人家也未必願意。
「怎麼了?」
紫寧見蘇浩停下了腳步。
蘇浩鬆開紫寧胳膊,邁步走進了路邊的一家扎紙店,「既然來了,就隨便看看。」
一路走來,蘇浩見過棺材店,墓碑店,扎紙店,他想到家中的那頭玩偶熊娃娃,先前實驗的傀儡術效果並不是太好,如果選擇用紙人來當人偶的話不曉得會怎樣。
「靚仔,給先人買紙人啊?不知道是要男的還是女的?」
店中一位身材敦厚的圓臉男子走出來,眼神市儈的在蘇浩身上瞟了一眼,出言招攬。
蘇浩指着一個一米多高的紙人木偶問道:「這個怎麼賣?」
「600一個,1000一對,男女任選,你給自家爺爺燒紙人下去伺候,奶奶這邊總不能少吧?否則老人家會生氣的。」
紫寧記得蘇浩是孤兒,這會見蘇浩對紙人有興趣,還以為是要參加哪位朋友或者親屬同事的葬禮。
葬禮上送紙人花圈很常見。
她下意識的幫腔道:「老闆,600一個這麼貴?不就是一個紙人嘛?材料費沒多少,光一個手工費也不至於這麼貴吧?」
這幾天紫寧在木工作坊邊守着,老街這邊可沒少逛。
店鋪老闆頓時誇張的將紙人拿起來翻過身,指着人偶關節處的一根竹竿道:「靚女,你看清楚了,我這裏面可是有用竹料的,並不是純用硬紙盒,就這個手藝也不便宜了,紙人紮好了我還要僱人上色開臉。」
蘇浩的目光隨着店老闆的手勢落在關節處的竹竿上面,他接過來試了試,發現這一比一的仿真紙人剛好七八斤左右,重量適當,有心想買一個回去練習傀儡術。
目光隨後掃過紙人面部,不管是男紙人還是女紙人,面部都很圓潤,且兩個臉頰處都被塗上了一層紅暈,給人一種詭異的喜感,蘇浩看了一眼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於是好奇的問道:「這紙人上怎麼沒畫眼睛?」
店老闆嘿嘿嘿的笑了一聲,「靚仔,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扎紙匠一行也是有規矩的,紙人畫眼不點睛,否則容易出現怪事。」
紫寧在旁邊忍不住好奇問道:「什麼怪事,莫非這紙人還能活過來?」
店老闆給蘇浩散了一根玉溪煙,故意誇張的嚇唬道:「說不定真會活過來哦。」
紫寧還想爭辯,突然想到了前幾天經歷過的詭異事,一下子閉上了嘴。
蘇浩點燃對方遞過來的玉溪煙,「這個男紙人我要了,500一個,可以把?」
店老闆將旁邊一個配對的女紙人提過來,「好事就要成雙,2個一千。」
蘇浩掏出錢包,「好吧,就買一對。」
店老闆又指了指屋內的其他陪葬品,「靚仔,紙錢你總要買兩沓吧?還有這剛出來的蘋果1手機,大奔車,兩層小別墅,一起燒下去又時尚又大氣啊,保證你先人在下面樂不思蜀。」
「不了。」
片刻後,蘇浩夾着兩個紙人出來,走在路上回頭率高了一大截。
紫寧在後面埋怨,「你買這些東西幹什麼?看着多滲人,不會是要參加葬禮吧?」
蘇浩:「不是,一會你就知道了。」
兩人回到木工作坊,除了幫他們製作靈牌和木匣子的老木匠外,發現這院中多了一個年輕小伙子。
此人看着有些木訥,正悶着頭在一邊用鋸子刨木頭。
紫寧偷偷介紹道:「這是老木匠的一個徒弟,叫阿木。」
蘇浩點了點頭,來到一處稍顯空曠的角落位置,將手中兩個紙人擺開。
蘇浩從口袋中掏出兩卷絲線,一卷是透明的細線,一卷是灰色的粗線,他將細線分別綁在其中一個紙人的腳裸、膝蓋、手腕等位置,將粗線系在紙人後背上。
檢查一遍後,蘇浩後退到五六米的位置,手指動了動,控制着絲線開始跳動,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原本一動不動的紙人竟慢慢的抬起了腿伸出了胳膊。
旁邊的紫寧眼睛瞪得老大,她一手捂着嘴,直愣愣的盯着蘇浩手指。
蘇浩面色嚴肅心無旁騖,緩緩閉上眼,控制着紙人繞着院內的一個水缸轉了半圈,期間跨過一根30厘米高的木頭,最後停在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
蘇浩睜開眼,將紙人身上的視角收回來,發現這男人叼着一根煙,身材五短,但四肢十分粗壯,皮膚有些黑,留着一頭精幹的短髮,正一臉驚訝的盯着面前的紙人。
若不是此刻是大白天,他還以為遇到了鬼。
系在紙人身後的灰色粗線他也瞧見了,這會才將目光投在蘇浩身上,「靚仔,你能控制這個紙人行動?」
蘇浩疑惑的瞅了旁邊的紫寧一眼,後者湊過來小聲說道:「我也不認識,不過經常有人來這兒訂購東西,許是一個過來買東西的客人。」
蘇浩將紙人身上的絲線收起來,點着煙隨口敷衍道:「我也是早些年跟着一個從北面過來的乞丐學的,隨便玩玩,他們那邊管這個叫傀儡師,舞台上表演用的。」
陌生男人又問道:「靚仔現在在幹什麼工作?」
蘇浩:「無業游民一個啊。」
陌生男人沉吟了片刻贊道:「真是神乎其技的一門手藝,傀儡師這門手藝現在都絕技了吧,這玩意要是用得好早晚能發財,可惜了啊。」
蘇浩笑了笑沒吱聲。
片刻後木工作坊的老師傅走出來,隨着陌生男子在院中指着一個斜靠在牆腳的棺材指指點點,「就這個大小,不過木料要結實一點,我半個月內要用。」
蘇浩的耳朵動了動,將兩人的交談聲一字不落的聽見耳中,從老木匠口中得知這貨叫阿財,買棺材的目的是家中有個長輩過世要下葬。
蘇浩奇怪的地方在於,一般買棺材都是買現存的,因為家中有人過世最多在家躺屍三天,時間太長容易發臭,哪有提前半個月就訂購棺材的?
莫非能斷定老人半個月左右去世?
等阿財走後,老木匠從屋內拿出一對放在包裝袋中的靈牌和木匣子交給蘇浩,「你們送過來的那根柳木材料不錯,還要一周我就能全部完工,到時候你們派個人來拿貨,手工費一起1萬2,到時候記得一起結下賬。」
蘇浩點了點頭,隨後摸了摸紫寧頭髮,從院內走出來。
他將紙人和包裝袋擱在帕薩特後備箱,想了想給波哥打過去一個電話,「波哥,殺豬刀什麼時候給你送過去?」
「阿浩,我現在就在屠宰場,你送到這裏來吧。」
電話中波哥的聲音有些怪異。
蘇浩沒多想開着帕薩特來到波哥的屠宰場,波哥直接將蘇浩請到了旁邊的辦公室,隨後將房門關上,神經兮兮的給蘇浩發過來一根煙。
「我媳婦的第四胎性別鑑定出來了,還是女孩。」
波哥臉上神情有些沮喪。
蘇浩詫異道:「不是說要半個月後才能檢查出來嗎?這才過去幾天?會不會檢查錯了?」
波哥垂頭喪氣道:「那是小醫院的說法,這次我帶我媳婦去的大醫院啊,私立醫院,應該不會錯。」
「莫非是我烏鴉嘴,提前取了個斬召的名字?還是說我們老張家就活該沒有男孩?」
「不過我這幾天連續做了同一個夢……」
波哥盯着蘇浩吞了個口水,眼神中透着一股緊張興奮夾雜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蘇浩想起在波哥家看到的那一幕,畫中的陰魂,也就是波哥老爹,說不定真的在他們家常駐,於是不動聲色問道:「什麼夢?」
「我夢到莪爹了,他在夢中告訴我第四胎是女孩,我才火急火急的去私立醫院花錢檢查啊。」
「我爹還說,讓我改行別干殺豬這行當了,另外這把殺豬刀也不要帶回去了,說殺豬刀上攜帶着死去牲口的怨氣,影響了我們家的風水,只要做到這兩點,再懷一胎,大概率能得償所願。」
波哥一口氣說完,隨後緊張的看着蘇浩,「我事後問過我娘和我媳婦,她們都做過同一個夢,關鍵是我一連幾天都夢到我爹在夢中囑咐我。」
「你不是有個風水師朋友嗎?要不,你現在打個電話諮詢一下他,這個諮詢費我出。」
蘇浩聽後沉吟了片刻。
他有心想說生男生女是由男女雙方的染色體決定的,話到嘴邊又想到這處世界經歷的種種,冥冥之中說不定真有某種東西能決定波哥家的命運。
如果波哥改行的話,這把殺豬刀他就有了一個入手的機會。
蘇浩開口道:「風水師那邊也別浪費諮詢費了,他其實對這方面懂的也不多,我的建議只有一個,如果你決定再要一個的話,等你媳婦生完第四胎後最好中間間隔一年時間,你和她都好好養一養身體,這樣會增加一些成功率。」
波哥頓時一拍蘇浩肩膀,緊張的情緒不見了,反而越來越興奮,「行,聽你的,那你說我這第五胎是男孩的概率多大?」
蘇浩苦笑道:「我哪知道,如果你之前的概率是一九開,現在至少是五五開。」
「五成概率已經不小了,值得試一試,不管第五胎是男是女,我後面都不會再生了。」
蘇浩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殺豬刀刀套上,這把殺豬刀的威力在之前的大富貴歌劇院中牛刀小試過一次,是一把不可多得的道具,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入手。
「不干殺豬後你準備做什麼?」
波哥神色輕鬆的回到座位上,「我準備開一家豬肉鋪子,我不殺生,但可以繼續從事相關行業嘛,這些年也存了一些錢,將一家老小養大不成問題,加上我在屠宰場行當積累的人脈,我就算改行也會比別人做得好啊,至少我進的肉肯定比別人家的新鮮質量好。」
「老弟,我們親兄弟明算賬,這把刀的神奇之處你之前也見過,我知道你喜歡它,你在雜務科上班也用得上,帶在身上防身最合適不過了。」
蘇浩神色也跟着放鬆了,「還請波哥開個價。」
「30萬賣給你,單憑這把刀的材料和鋒利就可以賣個七八萬,它的神奇之處頂個二十多萬不多。」
蘇浩點了點頭道:「好,不過我現在手上錢不夠,先在波哥這裏存一段時間,一個月內我帶着錢再過來取。」
「好,你別怪我這人市儈就行了,我這也是在商言商。」
從波哥家的屠宰場出來,蘇浩心中總算有了底。
說實話,30萬一點都不多,畢竟他從袁家村弄走的那根柳樹根的價值就遠遠不止三十萬啊,這一次等於白嫖了一把殺豬刀。
換一個角度看,如果沒有蘇浩的話,那棵柳樹說不定還長在袁家村的水渠上,持續破壞袁家村的風水,要是再過一個兩百年還不知道會成長到什麼地步,到時候的袁家村說不得會村毀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