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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然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石頭，心中隱隱作痛，低頭不語。

    姑奶奶的話，扯動着她的痛覺神經，一想到顧華生，嫣然心裏有的除了厭惡便是恐懼。

    讓她照顧顧華生？

    她沒有信心，也沒有那麼偉大，於是只能沉默不語。

    若說是為了奶奶和嫣羽，她自然願意心甘情願的去付出，榮辱與共。

    可顧華生？他憑什麼？

    他從未盡過父親的義務，對她和嫣羽從來都是不管不問，甚至動不動就對她們拳腳相加，家裏的積蓄又有多少次都被他偷走的，憑什麼要她為他養老送終。

    可她心裏即便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也不想說出來傷了奶奶的心。

    嫣羽卻沒像嫣然想得那麼多了，一聽奶奶提到了顧華生便炸開了，嘩的站起來道：「養他？憑什麼？他養過我們麼？他給過我什麼？憑什麼要我和姐姐養他？我寧願自己像姐姐一樣是孤兒，也不想要他那樣的爸爸……他個不配當我爸！」

    嫣羽歇斯底里的大喊，眼睛瞪的溜圓，跟顧奶奶對峙。

    第一次，真的有生以來第一次，她如此衝撞奶奶。

    顧奶奶一時傻愣了一會兒，胸口堵着一塊大石，悶的難受。

    眼睛裏忍着淚水，抬起手來「啪」的打了嫣羽一個耳光，神色凌厲道：「呸！不肖子，就算你老子再混，他都是你爹，兒不嫌爹丑。你若不認他是你爹，也別認我做奶奶。顧家留不住你，你若想大富大貴自是可以找別人做你父母，我不留你。」

    也是第一次，顧奶奶如此言辭犀利的大罵嫣羽。

    嫣羽眼眶一紅，轉身跑了出去。

    嫣然擔心妹妹，也跟了出去。

    空蕩蕩的房子只留下顧奶奶一人，她這才卸下嚴厲的神色。淚水渾濁，奪眶而出。

    兒呀！娘只能為你做到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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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以後，嫣羽和奶奶的關係就不冷不熱的，在彼此的心裏劃傷了一道。隱隱作痛，以冷漠的方式置之不理，嫣然雖想從中化解，但效果甚微，最終解鈴還須繫鈴人。

    嫣然自是明白顧奶奶的擔憂。她為自己兒子打算，又有什麼錯呢。

    一開始她也不明白，總覺得在奶奶心裏最疼愛的人是嫣羽和她。

    直到上次顧華生回來搶走奶奶的錢，奶奶眼神中流露出的傷懷，她才突然明白，為什麼顧華生每次都能知道奶奶把錢藏在哪裏，一搶一個準。

    那是因為奶奶從來沒有防範過顧華生，每次都將錢放到同一個地方，又或者那些錢名義上說是為了她和嫣羽存的，實際上若是顧華生出了事兒她絕對會義無反顧的拿出來。

    她並不怪奶奶。可憐天下父母心，奶奶為他們實在付出了太多，他們又有什麼資格苛求奶奶那麼多呢！

    那天嫣羽哭了很久，她不明白奶奶為什麼不能狠心點兒，再果斷一點兒，甚至覺得如果不是奶奶一味的縱容，顧華生也不會變成那樣，將家裏的悲劇都歸結到了奶奶身上。

    嫣然沒有急於為奶奶辯解，只將這個滿滿都是埋怨和委屈的小女孩抱在懷裏，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小心安慰着。

    也不知哭了多久，嫣羽終於苦累了，似是再也沒有淚水可以流出來了，然後便是冗長的靜默。神情疲憊，不願意回家，卻又想家，想奶奶。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奇特，一邊埋怨，一邊深愛。

    太陽下山。星空點點，兩姐妹都餓了，肚子咕嚕嚕作響，可嫣羽卻倔着性子不肯回家，臉皮子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奶奶。

    嫣然一直陪在她身旁，坐在那顆經常玩鬧的大榕樹下聊天，夜風拂過，樹葉微響，蟬聲片片，偶有青蛙的叫聲。

    「姐，你說人要是死了，會去哪裏？」13歲的嫣羽思維正是活躍，喜歡天馬行空的年紀。

    「不知道，應該是消失了吧！變成了一把灰，一撒，就無影無蹤了。」嫣然道，這是她對死亡的理解。

    「那多沒意思，要是能去另一個星球，或是活在另一個空間該多好，這樣又可以重新開始另一番生活。」嫣羽道，腦袋裏稀奇古怪的想法特別多。

    「姐，若是死了，骨灰要放在哪裏好呢？」嫣羽開始消極起來，甚至為自己的後世擔心。

    嫣然也沒攔着，只覺得好笑，小妮子看來是真的被傷到了，以這種方式發泄壞情緒。

    「如果是我呢！我希望我的骨灰能夠揚在這裏，就咱們這顆大榕樹下，人火化的時候會散發許多有害物質，死了以後變成肥料，正好可以滋養一下大樹，讓它釋放更多地氧氣，多環保。」嫣然道。

    「那墓碑呢？連塊墓碑都沒有……」嫣羽訕訕的道，覺得姐姐的想法好無趣。

    「人都死了，沒有墓碑就沒有唄，冰冰冷冷，陰深深的怪嚇人的。做棵樹多好，一輩子在一塊地方，看人們在樹下乘涼聊天，看周遭小動物出沒，還可以釋放足夠的氧氣，也算是為這個世界做了點兒貢獻。」嫣然道，毫無忌諱的道。

    「切！太沒意思了~」對於姐姐的想法，嫣羽不屑一顧，卻記住了那天夜裏姐姐說過的每一句話，那是他們第一次聊到生死……

    那以後的許多年裏，嫣羽一直對那天的聊天內容耿耿於懷，暗自懷疑是從那時候開始沾染了晦氣。

    聊着聊着，夜已深，又聊及了生死，難免會讓人聯想到鬼怪，小鎮不流行火葬，東邊有塊風水寶地，劃分了好幾個區域，連綿一片都是各家的墳頭，據說總會有靈異事件發生，謠傳了好幾個版本。

    嫣然知道若是再不回家，奶奶真的該着急了，於是開始嚇唬嫣羽。

    「你說人死了以後會不會變成鬼？」嫣然道。

    嫣羽嚇得吞了吞口水，假裝若無其事，可額頭上卻不知不覺的冒了一層薄汗，小時候奶奶也會講各種鬼故事給她們聽。嫣羽膽子最小不過了，每次都嚇得大聲尖叫，撲倒奶奶懷裏不敢出來。

    「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麼鬼不鬼的。我是無神論者……不……不信這些。」嫣羽大聲道，以這種方式為自己壯膽。

    「那你知道，鬼最喜歡戲弄那些自稱無神論者的人麼？」嫣羽笑盈盈的道，嚇得嫣羽冒了一層的冷汗。

    「姐，你好討厭。別嚇我！」嫣羽緊緊摟着嫣然道，大夏天的手心硬是嚇出一手的冷汗。

    「回家？」見嫣羽終於開始有了怯意，嫣然玩笑的問。

    「嗯！」嫣羽重重的點了點頭，雖然心裏還是覺得委屈，可最終還是家裏好，至少不用在這荒郊野外，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姐，你說奶奶會不會還在生我氣啊？」嫣羽小聲問道，心裏一直擔心着，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奶奶那麼疼你，哪裏捨得跟你生氣啊？」

    「奶奶最喜歡的不是我，是……」顧華生，這三個字差點兒脫口而出，又無奈的閉上了嘴。

    夜幕漆黑，兩姐妹走在鄉間小路上，手臂緊緊摟在一起，誰都不敢往後瞧，只因為有個古老的傳說，如果夜裏有人在後面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能回頭，否則很容就被後面尾隨的惡鬼吸走魂魄。

    一路上，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加快腳步。向泛着溫暖光芒的家走去。

    顧奶奶早就在門口等了多時了，心裏一直糾結着要不要出去尋尋她們，又怕着黑燈瞎火的兩個女孩子走的太遠，萬一摔到碰到了可了不得，心急如焚，正想回屋拿手電筒出去尋人時。遠遠的看到一大一小的影子向這裏走來，定眼一瞧才看出來是嫣然和嫣羽。

    這才放心回到院子裏，把晚餐加熱。

    嫣然和嫣羽怯怯的進來，站在門角，低着頭，像犯了錯的小孩。

    顧奶奶也沒說什麼，張羅着飯菜，讓她們過來吃飯。

    今天做了嫣然和嫣羽最喜歡吃的紅燒鯉魚，味道鮮美，可顧奶奶卻不輕易做，若不是逢年過節便是兩個女娃娃過生日的時候才會做。

    顧奶奶像往常一樣，將魚眼分別裝到嫣然和嫣羽的碗裏，讓嫣羽鼻頭酸酸，低着頭猛扒飯，好似只有這樣才能抑制奪眶而出的淚水。

    「別光吃飯，吃點兒魚。」顧奶奶夾了一塊魚放到嫣羽的碗裏，讓嫣羽心裏更加自責愧疚。

    奶奶對她這麼好，可她卻頂撞奶奶。

    其實她並非不懂回報，也並非不知道反哺，只是為什麼非要是顧華生呢？為什麼她偏偏是他的女兒。

    可又想想，若她不是顧華生的女兒，她又怎麼可能有這世界最好的奶奶呢。

    那以後的許多天裏，嫣羽和奶奶的關係還是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上哪裏變了，只覺得有點兒見外，沒之前那麼親昵了。

    嫣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化解尷尬，想得太複雜反而失去了勇氣。

    顧奶奶雖嘴上不說什麼，可心裏卻免不了傷心失落，怕自己傷了嫣羽的心，對嫣羽小心翼翼的。

    暑假快要結束了，孩子們開始整理書包，購買新的文具，顧奶奶塞給嫣羽10塊錢，叫她買新的文具。

    嫣羽低着頭看着那張皺皺巴巴的10快錢，和奶奶那雙需要用刷子才能刷乾淨的乾裂的手，心頭一酸，拉着奶奶的手道：「對不起，那天我不該跟您頂嘴。」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別哭啦！奶奶不生氣了！」見嫣羽眼淚鼻涕一把的，顧奶奶看着心疼，忙用手擦乾她的淚水。

    「奶奶……」嫣羽撲在奶奶懷裏哭着，溫暖的懷抱，熟悉的味道，還是那個更夠給予她寬容和愛的胸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