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正為怎麼與民同樂苦思冥想之時,經歷了旅順堡大戰的明軍各部已經撤出陸地。他們帶着作戰的經驗,以及各人的感悟,各自歸隊。
以戰代練的目的達到,也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但得益於陣地防禦的優勢,在總體的戰損比上,卻是扎紮實實的一場勝利。
部隊要補充休整,彈藥物資需要補充。明軍雖然獲勝,也很清醒,不想與建奴在陸地上繼續糾纏。
撤回駐地最快的當然是東江鎮左協,廣鹿島近在咫尺,不到半天,大小船隻便陸續入港靠岸。
大勝的喜悅過後,便是不可避免的悲傷。埋葬戰死的同袍,醫治傷員,好幾天的時間,沉鬱壓抑的氣氛才逐漸淡去。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戰亂的常態,悲傷是暫時的,生活還要繼續。也不是人們健忘,而是習慣了。
因為傷亡多是近戰肉搏兵,左協也是各作戰部隊中損失最大的,傷亡超過兩千。就算兵員補充得快,也至少需要兩三個月的訓練,才能達到齊裝滿員。
「看來,某得去皮島走一遭了。」張盤放下招兵的統計表,苦笑一聲,說道:「拜見大帥,請他接濟左協兵員。」
游擊尚學禮想了想,說道:「將軍擅離駐地,有些不妥。不如派末將去,將軍只寫一封書信。」
張盤有些猶豫,沉吟半晌,終是表示同意。
寫好書信,交給尚學禮,又叮囑幾句,送他出去。張盤卻沒有回屋,帶上幾個親兵,騎馬在島上巡視。
登鎮巡撫袁可立對於東江軍還是寄予厚望的,對東江軍的物資供應也不吝嗇。得益於此,左協倒還不缺糧食,這也保證了嚴格訓練能夠保持時間和強度。
當然,這是軍糧,優先保證軍隊。對於老百姓,卻還只能限量供給。
因為靠海,老百姓還能撿拾海鮮,在近海打漁,倒也能混個溫飽。
在軍隊既能吃飽,還有餉銀,對於老百姓來說,還是頗有吸引力的。再加上遼民多數都與建奴有仇有恨,參軍也比較踴躍。
只是島上人口有限,想要把左協補充齊整,還是力有未逮。
已是金秋的收穫季節,島上種了些麥子和大豆,都泛出喜人的金黃色。老百姓們在搶着收割,歡聲笑語傳出去老遠。
沒有地主,島上的有限耕地的產出,歸全部島民所有,按戶分配。一個老秀才被眾人推舉,雖無正式官職,卻是起着縣長或鎮長的作用。
「張將軍。」
「張將軍。」
因為張盤為人親善,對島上百姓時有幫助,百姓們都甚敬服。所過之處,都拱手打着招呼。
微笑着還禮,張盤沒有倨傲之態,還不時詢問一下百姓的生活和難處,很是平易近人。
張柱子從田裏小跑過來,微跛的腿腳只是讓他走路的形象有所改變。除此以外,倒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張盤笑着跳下馬,對這個奮勇作戰而傷殘退役的老兵,他甚是尊重。
「張將軍。」張柱子拱了拱手,說道:「等收完莊稼,就馬上恢復訓練。最多一兩個月,就是趕不上咱東江軍,也不再是束手待殺之輩。」
張盤欣慰點頭,說道:「不必如此着急。百姓們在吃喝上不比軍隊,訓練太重,恐傷了身體。」
停頓了一下,張盤又補充道:「王一寧大人正在各島巡視,安排農業和漁業生產,以後的情況應該會有好轉。」
張柱子說道:「聽說是要捕鯨,幾艘大船已經在海洋島太平灣停靠,正在島上建什麼加工設施。因為人手不夠,某正詢問百姓,願意去的近日便將坐船啟程。」
張盤對捕鯨也沒什麼了解,不知道會帶來多大的改變,便隨口說道:「那肯定會有好處,總不會比現在更差。」
鯨鬚可以製成刷子、傘骨,鯨肉是極好的動物蛋白,鯨油可以食用,還可以製造肥皂、蠟燭,以及用作煉鋼和工業上的潤滑劑。
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只有朱由校,把此作為一個產業,準備在黃海北部展開捕鯨和加工。而海洋島,則是一個加工基地。
如果全靠外面輸送補給,東江軍加上不斷逃出建奴統治區的遼民,對於朝廷的壓力實在是太大。
可要是能內挖潛力,發展幾個能創造效益的產業。比如捕鯨加工,不僅能讓軍民改善生活,也能減輕朝廷的後勤負擔。
所以,朱由校讓登鎮的袁老師給東江鎮拔調了幾艘大船,船上安裝守城巨弩,以海洋島為基地,專為捕鯨之用。
至於加工,當然是初級的,提煉出鯨油,醃製或熏制鯨肉,也就僅此而已。
思路之開闊,在當時的大明,朱由校敢自詡第一。嗯,估計沒誰頭鐵,敢跟皇帝爭高下。
張盤繼續和張柱子聊着,全民皆兵,既是朱由校的意思,也符合張盤等人的設想。
此次棄守旅順,下次就要穩固佔領,並爭取在南關構築防線,從而把金州隔絕,成為陸地上的橋頭堡。
按照張盤估算,至少能安置七八萬遼民,大大緩解海島上人多物少的困難。
而安置的遼民之中,肯定有很多新近逃來投奔的,其中有沒有建奴的奸細,不用想都知道。
所以,把島上經過訓練的百姓遷去一批,成為穩定基層的中堅,監視敵諜的耳目,就是相當不錯的辦法。
按照朱由校的話說,那就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將軍。」一個騎手疾馳而至,下馬施禮道:「東江通判王大人乘船入港,請將軍前去會面。」
哦,來得真快呀!
張盤笑着點頭,伸手拍了拍張柱子的手臂,翻身上馬,帶着親兵直奔港口而去。
東江開鎮,雖然有點地盤,可設縣建府又不合適。
朱由校就弄了個比較模糊的官名,東江通判,主管東江軍佔領區的糧食、農業、畜牧漁業、訴訟等民政事務。
這樣,把軍、政分開,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軍閥的產生。另外,也是儘量讓佔領區更好地開展社會生產,減少對外的依靠。
王一寧有膽氣,能謀劃,得到了朱由校的垂青,從袁老師幕下簡拔任命。雖然他在名義上只是個六品官,卻有密奏之權,卻不是別人能夠想到的。
感激萬歲的擢升信重,王一寧是愈發的勤勉用心。皇帝密奏中交代的差使,更是盡心竭力,不打絲毫折扣地執行。
在目前,王一寧的主要工作是建好捕鯨基地,開始捕鯨的試驗。
當然,也不能光指望着捕大魚,各島百姓也要加大近海捕撈。所需的漁船,將由設在身彌島的船廠提供。
在身彌島上耕種不行,但有很多的松樹和橡樹。東江軍所用的一些船隻,以及數量更多的大小漁船,便是在那裏進行打造。
此次巡視廣鹿島,王一寧便帶來了十餘艘中型漁船,可在近海進行捕撈。
在碼頭上,張盤迎接了王一寧,寒喧已畢,便在港口旁的房屋內進行敘談。
「朝廷在竭力供應東江軍民,但我等也要為君分憂,儘量減輕朝廷負擔。」
王一寧落座之後,便闡明了此行的工作和宗旨,「除了開展漁業,明年開春,還將在各島全部種植番薯、南瓜……」
番薯,南瓜?!
張盤不知道這兩種是什麼東東,既是民政,他也不多問,便靜靜地聽着。
土豆的種植算不上失敗,但推廣種植的計劃泡湯了。既然有番薯,朱由校倒也不太失落。
但是,徐光啟又介紹了一種高產作物,具備了推廣種植的條件,就是南瓜。
南瓜在明代開始進入中國,在《本草綱目》上就有記載。
但初期時的國人,誤以為南瓜來自東面的倭國,故名之為「倭瓜」,或是「東瓜」。而倭人則以為南瓜來自中國,所以稱它為「唐茄子」。
所以說,南瓜是由皇帝金口確定,什麼倭瓜、東瓜,都不是官方定名。
與番薯的優點相似,南瓜的產量大、易成活、營養豐富,荒年可以代糧。在萬惡的舊社會,窮苦百姓便是依靠「瓜菜半年糧」渡日的。
王一寧講完之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對張盤說道:「各地各島都要設民政官,以便督促管理。也不必有什麼功名,只要在百姓中有威望便可。」
停頓了一下,王一寧又補充道:「最好是年輕些,身體比較健壯。工作挺多的,可不輕鬆啊!」
張盤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影子,但還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他還是向王一寧進行了舉薦。
「島上有位退役士兵,雖腳有點殘疾,卻並太影響行動,組織百姓、訓練民兵也甚為積極勤勉。只是——好象沒讀過書,也不知是否符合王大人的要求。」
王一寧笑道:「張將軍把這位軍中勇士叫來,本官要看看才好決定啊!沒讀過書不要緊,不影響行走的殘疾也沒關係。只是勤勉肯干,本官就覺得甚好。」
張盤心中一喜,趕忙派人去叫張柱子過來,讓王一官面試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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