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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天天在作死:77.結局之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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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天天在作死

    段嫣然和白夜,後來都沒有再來瞧過她了。

    大約是一個心事觸痛, 一個禍心難藏, 因此在諸事砥定之前, 他們都不願再見她。

    毒發的時候能感受到近乎肝膽俱碎的劇痛, 但是她之前, 她人生中最難熬的那段歲月,她遭受過的裂骨之痛,萬蟻噬心, 又何止如此。

    忍一忍, 也就過去了。

    第三日清晨, 門打開了,進來的人卻令她微微一怔。

    &小姐……」葉武有些莫名地瞧着她, 「……怎麼是你?」

    來人正是白薇薇,她見了葉武, 陡然色變,許久說不出話來。

    葉武見她神情怪異, 不禁有些疑惑, 卻也沒有多問,白薇薇走進來, 瞪着她:「你、你竟然……」

    她咬了咬嘴唇,沒有再說下去, 搖搖頭, 開始解葉武身上的繩子。

    「……」手腳鬆了綁縛, 葉武頗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什麼意思?」

    &來救你出去的。」白薇薇憋紅着臉,別彆扭扭地說,「我在家裏聽到了流言,原本不信,就來看看,結果……我、我不知道我二哥竟然真能做出這種事情,他、他不行!我、我回去就要告訴大哥,我看大哥不打斷他的腿!」

    葉武:「…………看不出來,你還挺有俠義心腸的?」

    白薇薇臉漲的通紅,又是傲慢,又是尷尬的:「段伯伯以前對我那麼好,我……我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別看不起我!」

    葉武揉着酸痛的手臂,笑道:「我沒看不起你呀。」

    她這麼一說,白薇薇似乎安定了很多,稍稍鬆了口氣,又道:「我百~萬\小!說,最喜歡的角色就是黃蓉,跟我差不多聰明,又能行俠仗義,不愧是古龍筆下最討人喜歡的角色!」

    「……」葉武想了想,還是肅然點了點頭。

    白薇薇便笑了,又問葉武:「快走吧,再遲些二哥就要過來了,你腿怎麼樣?有沒有力氣?」

    葉武又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道:「……還是算了吧,謝謝你了白小姐,不過呢,我身中劇毒,沒有解藥的話,逃了也是死路一條,到時候還連累你一起受苦。」

    &藥在哪裏?我去幫你找!」

    葉武有些愕然:「段伯伯對你好,我……應該沒對你好過吧?」

    白薇薇卻頗有些傻氣,也有些正氣,或者換句話說,就是有些中二少女的正直:「這事情二哥做的不對,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幫着她,你告訴我,解藥長什麼模樣?我去找找看,興許能找得到!」

    葉武一時心情複雜,想到以前對白薇薇的諸多腹誹,不禁心感愧疚,但此時又不是該感動垂淚的時候,於是求生的戰勝了其他,葉武向她仔細描述了丹藥的模樣,味道,又重複了幾遍,問白薇薇:「都記住了?」

    &住了,銀白色藥丸,鵪鶉大小,逆着陽光能看到流動的水紋,直接聞沒有味道,摳破一小片就能聞到鐵鏽味。」

    「……」葉武又重重嘆了口氣。

    這個白薇薇,真的不是塊讀書的料。

    她幾乎是有些無語地又重複了一遍:「是鵪鶉蛋大小,不是鵪鶉大小,是順着光線看,不是逆着光,是一旦損壞藥性盡失就沒有效用了,會變得無色無味,所以千萬不能摳!記住了沒?」

    白薇薇又皺着眉頭費力地念叨了幾遍,總算是記清楚了,便匆匆離去。

    葉武坐在床上等,過了近半個小時,門才重新打開,她倏忽抬起頭,心臟卻猛然沉了下去。

    來的人不是白薇薇,是負責看守羈押她的那幾個白夜手下的私衛。

    凌峰莊園的會客大廳里,白夜敲着纖細的長腿,粉色襯衫熨燙合度,正慢悠悠地呷着茶。

    段嫣然則有些坐立不安,來回在廳內走動着。

    段少言已經來了,他要求先見葉武一面,若見不到人,便不會把公證書交與段嫣然。他肅冷地立於廳中,猶如一柄藏拙的鋒刀,筆挺而銳利,一雙眼眸更是隱隱淌動着雷霆之威。

    &爺,人帶來了。」

    白夜立刻往前傾了傾身子,揮手:「讓她進來。」

    葉武腳步虛浮地走進了大廳,她尚且穿着去龍井茶園見段嫣然時的那身黑色長裙,雙腳□□着,一路踩過來,稍微有些髒了。

    段嫣然和白夜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皆是臉色劇變,白夜猶勝,茶盞都跌落在地,砸了個爛碎。

    &武……?」

    「……葉師父??」

    只有段少言仍舊沉默着,雖然神色有異,卻仍舊八風不動,嘴唇緊抿。

    這樣詭譎的氣氛中,葉武竟然還能粲然笑起來:「你們幹什麼,今天一個兩個看到我都是這副見了鬼的模樣?」

    &你……」白夜緊緊盯着她,忽然扭頭,厲聲責問段嫣然,「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莫非是□□所致?」

    眾人正兀自驚愕失措着,葉武卻慢慢地踱步到大廳旁邊,一副光可鑑人的金色石柱前,瞧着裏頭的自己,絲毫不意外地,微微笑了笑。

    那裏頭反照出來的女人衣冠依舊,身形也不曾改變,只是一頭長髮已經有半茬都變成了灰白,一張俏麗的臉龐也寫滿了滄桑疲倦,雖然仍是不太老,但她一貫的鮮嫩嬌美,此時已是大不如前。

    甚至彎一彎眉眼,就能瞧見溝壑縱橫,眼角紋路深刻鮮明,只是一夕之間,她瞧上去竟已是個不惑之年的女人。

    葉武方才從白薇薇的驚異中就已有了這樣的猜測,此時端詳着自己的倒影,倒是有趣勝過感傷。

    她轉過身來,鬢髮花白,容顏蒼老。

    白夜驚愕之意仍然不減,啞口無言半晌,衝着段嫣然道:「怎麼回事?我花了這麼大力氣幫你,絕不是為了一個——一個如此……」

    他如此了半天,實在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便掉轉話頭,惱羞成怒道:

    &不是說她駐顏有術,說她絕不會老的嗎?」

    段嫣然更是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武淡然淺笑,說道:「白公子,段小姐,如意算盤錯了一着,此時此刻,恐怕老身值不了這段家萬頃基業。」

    許久的沉寂,接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段嫣然竟是狂怒,她朝葉武走去,整具羸弱的身子都在發着細細的抖,她指着葉武,顫聲道:「你究竟——你究竟在搞什麼鬼?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葉武眉心微蹙,目光竟似有些悲涼,但這只是須臾之間的事情,頃刻她又整理好了微笑,只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往段少言那邊看一眼。

    &上當然不會有長生不老的人,我也不例外。即使考着藥物維繫生命,有朝一日藥服完了,也是會迅速老下去的。」

    &武!!!你荒唐!藥呢?你不是會煉藥嗎?你煉啊!為何不活下去?你為了不讓我舒服,就寧願自己也變成這樣嗎?!!」

    葉武搖搖頭:「有一昧藥材,已經絕跡,再也無法煉出了。」

    &撒謊——>

    &嫣然。」

    喪失了理智的段嫣然正欲發狂,忽然旁邊響起了不輕不響的一聲。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段少言身上,這個沉默如山石的男人,只是靜靜看着葉武,他的視線甚至不曾分出一絲留給旁人。

    段少言說:「我願意換她。」

    這一句話輕飄飄的,像晚秋枯葉,於一片死寂中,飄零落於地上,甚至惹不出半點回聲繚繞。

    但卻令每個人心底都劇烈振顫,尤其是葉武,她茫然睜大着眼睛,像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從來不曾認識這個男人一樣。

    段少言走上前,把自己手中提着的保險箱,擱在了桌上,他摘下手套,開了鎖,復又抬起眼眸,目光一寸一寸移開,最終不再去看葉武,而是冷冷望向了段嫣然,眸中肅殺之意凜然。

    &要說話算話。」

    眾人愀然色變,葉武更是目光複雜,此時此刻,裝聾作啞了一輩子,渾渾噩噩了大半生的她,忽然徹底明白他的心意,終於知道世間何謂感情,她只覺得心臟既疼且漲,某種強烈的情感酸楚又激烈地奔流匯集,把她曾經那顆狹隘到只容的下自己,只想蠅營狗苟,小心翼翼活下去的心臟撐得劇痛。

    段嫣然沉默些許,嘴角擰了擰,露出一絲有些歪扭的笑容,她拍了拍手:「真是感人啊。那麼我親愛的弟弟,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段少言將保險箱給她,走過去,拉住了葉武的手。

    &父。」

    「……」

    段少言摸着她不再年輕的臉,目光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的:「走了,跟我回去吧。」

    葉武卻紅着眼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段少言側眸看了一眼段嫣然:「解藥。」

    段嫣然望向白夜,白夜此時已是面無人色,原本算是俊俏的臉上,此時竟流淌着狂熱而極怒的複雜心緒。

    &藥?段嫣然,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最後得到了什麼?你還想問我要解藥?」

    段嫣然自知諾言無法兌現,既不能將他把原本的葉武弄到手,也無法再實現他青春永葆的夢想,不由一時啞然。

    白夜森然道:「既然如此,不如這樣,段小姐,段家的家產,可以出讓的那一部分,統統交割給我,我便放了你。」

    段嫣然一愣,旋即厲聲道:「憑什麼??」

    &聽仔細了。」白夜瞥了她一眼,「我說的是放了你,不是放了他們。你以為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還會把你,算成是跟我一路的人嗎?」

    &段嫣然悚然色變,蒼白着臉,「我絕不會把任何東西給你,那是我和子夜的……」

    &讓我笑了!」白夜眼中閃動着瘋狂的顏色,「蔣子夜?我這些天,天天派人盯着他,你以為你不把東西給我,我就沒有辦法?你那位小情人的命,你還要不要了!東西給我,殺了他們,我放你和蔣子夜一條出路!」

    段嫣然猶如被捉住七寸的蛇,踉蹌着倒退了幾步,撞在桌几上。

    她雖做出背叛葉武和段少言的事情,但也沒有想過會要他們性命,此時白夜出爾反爾,要殺段少言以絕後患,顯然是知道段嫣然是個好對付的軟柿子,但段少言卻未必。

    若是從他手下奪走了段家,卻留了他一條性命,那必定是寢食難安,需得時刻提防段少言捲土重來,使什麼狠辣手段。

    見段嫣然僵怔於原處,呆呆愣愣,白夜暗罵一聲「婦人不足與之謀」,按下鈴報,只聽得四下哨笛鳴響,不消片刻,凌鋒莊園的私衛全部出動就位,各司關卡,將整座莊園重重包圍,賭的水泄不通。

    白夜面色陰鷙,森森笑了一會兒,聲音驟然擰緊,厲聲對段嫣然道:「東西給我!」

    二十多個負責大廳戒守的私衛沖入堂中,槍械上膛,保險拴落,空氣猶如繃到極致的弦,一觸即裂。

    段少言卻在這樣的四面包圍中,冷然抬眼,看向白夜:「白先生,你當真以為我是毫無準備,束手就擒,就這麼過來的?」

    「……」白夜緊緊盯着他,「你就算帶了人又怎麼樣?你在我的莊園裏,等你的人進來,他們也只有給你收屍的份!」

    段少言卻只是淡淡的:「我什麼人都沒有帶來。今天過來,我沒有打算背棄承諾,但是我卻不得不防着你們背信棄義。」

    白夜臉色一變:「你這話什麼意思?」

    段少言看了段嫣然一眼:「她要段家,你為何會助她?白先生自然不會做平白無故的好事,我想,按照白先生原先的謀劃,應該是想讓姐……想讓段嫣然先拿到公證書,公證到手後再食言而肥,葉武這個人,你原先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走的。而我,你也沒有想讓我活着走出凌鋒莊園,我說的對不對?」

    白夜神色兇狠,卻不作聲。

    段少言又道:「就連段嫣然,你都不會放過。她一貫沒有什麼手段,好騙的很,我死之後,她若是聽話,你就把她當傀儡使用,若是不聽話,她也會落得與我一般的下場。」

    白夜拿餘光瞟了瞟段嫣然,轉而朝段少言笑道:「段先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講話可得負責,我原本也只不過想要葉小姐告訴我,她是如何青春永駐的,至於她本人,我可沒有非要留在自己身邊。你怎能以一己之斷,就猜測我會把你們都趕盡殺絕?段小姐算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又怎麼會害她?」

    &交好友?」段少言漠然道:「難道不是你和蔣子夜的棋子麼?」


    段嫣然聞言霎時僵怔!

    白夜殺氣上涌,眼眸中精光一閃,沉聲道:「你胡說什麼??」

    段少言淡淡地:「父親的管家於伯,已經出院,車禍前的記憶,他還是清楚的,那根本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你和蔣子夜的預謀,你們聯着手,利用段嫣然愚昧,想要設計謀取段家錢財生意,於伯在出事前不久聽到你們的商議,原本想回到上海去立刻處理,卻不想你們會在途中就下手。這些事情,你以為我真的全然不知?」

    &當」一聲,段嫣然跌坐在地,霎時間面無人色,嘴唇哆哆嗦嗦:「你說什麼?你說蔣子夜和白夜聯手害死了爸爸?怎麼可能……他說他愛我……我們孩子沒有了,他比我還要難過,他怎麼可能……」

    段少言卻不去看她,只盯着白夜,森森然繼續道:「我今日來時,命於伯聯繫段家的各個宅邸和倉庫、工廠。所有人員都被遣散,並安裝了引爆裝置,若我死去,我安插在各處的心腹會在一瞬間將家產全部爆破,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如此魚死網破的最後一着血腥之棋,他陰沉蕭殺地說出來,竟是眼皮都不眨。

    白夜喃喃着:「段少言……你是個瘋子……你想把段家在全球所有的據點全部都在一夕之間炸毀?」

    段少言冷冷的:「我不想。但是與其落到殺父仇人手裏,不如由我親手毀去。你自己看着辦吧。你是要我和葉武的兩條命,還是要錢財權勢。」

    「……我不信。」白夜一雙眼睛瞳仁細狹,「我不信……我不信你在欺騙我!你雖一向狠辣奸猾,但我不信你能做到這一步,我不信——」

    他怒極狂極之下,竟然失去了理智,只覺得只要拿下段少言,定可以阻止這荒謬之事的發生。

    怎麼可能?段家百年基業,蟠虬錯龍的根系,段少言一個人,怎麼可能說毀就毀,說炸就炸?決不可能,決無可能——

    &下他!」

    一聲令下,圍堵包圍等在外面本來要殺害段少言的人一擁而上。

    原本緊繃的弦終於錚然崩裂,平和的莊園驟然殺氣沖天,白夜瞞着白家暗處培植的精衛將葉武與段少言齊齊圍住。

    廳堂內數十名護衛,外面更是重重把手,令人插翅難逃,然而這時,一名白衣少女卻風風火火沖了進來,正是白薇薇:「葉武!段、段少言!」

    白夜佈滿血紅絲的眼睛驟然一凝:「……薇薇?」

    白薇薇是白家的獨生千金,白夜培植的那些暗衛沒有命令也不敢傷她,竟然就讓她這一路闖了進來。

    &藥啊!解藥!!」白薇薇也知情況不對,將事先用紙團裹好的丹藥丟給了葉武,那紙團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們腳邊。

    一名護衛見狀正欲搶奪,葉武反應卻比他更快,立刻抄起紙團取出丹藥塞入口中,爾後朝白薇薇道:「快走!」

    白夜的怒氣幾乎要從胸口撞破一個孔洞,厲聲喝道:「白薇薇!你做什麼?!!」

    白薇薇一邊跑一邊氣憤道:「你做的不對!難怪大哥總看你不順眼!你做的不對!還不知道認錯?!!」

    &大哥寵你,我就虧待過你嗎?你竟幫着外人來對付你哥,你有種白薇薇!連她一起拿下!!」

    白夜此時近乎瘋魔,白薇薇驚叫一聲,掉頭就往外跑。

    葉武此時服了藥,藥效漸散,然而身體的疲憊卻仍未退去,段嫣然受了莫大刺激,仍未能消化,坐在地上愣愣地出着神,眼中光亮一會兒黯淡一會兒又明澈的出奇,口中喃喃重複着「他沒有背叛我」,仿佛這句話反覆幾遍,她所做錯的一切都能煙消雲散,並未發生。

    段嫣然曾視葉武如姐如母,也曾真心包容段少言,將他看作親密無隙的手足。

    但她終究太過天真溫柔,蔣子夜在追求她之前,就仿佛研讀攻略一樣,對她進行了仔仔細細的了解,她的一切喜怒哀樂,他都了如指掌,連她內心深處,原本被慈愛與溫情掩蓋的那些不甘,對於她的父親與另外女人育有子嗣的痛恨,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催化她的不甘和痛恨,段嫣然原本並不會全信於他。

    可是失子之痛卻令她最後的防線潰敗坍圮,在香港,在失去腹中胎兒之後的日日夜夜,她得知的都是葉武和段少言如何親密纏綿,如何逍遙自在。

    她終於失去理智,淪為了蔣子夜手中的棋子,去對付那個一直真心待她,從不疑她的女人,那個人,甚至在段嫣然把槍支抵到她的後背之前,還跟她說「別怕,有師父在,沒人可以傷到你」。

    段嫣然近乎崩潰。

    而與之相反,段少言則是凶煞至極,修羅模式全開,由於白夜下的命令是拿下他,而不是殺了他,那些護衛並不敢用槍支來對付。

    葉武喝道:「段少言,趁着白夜還沒下殺手,滾出去!別管我!」

    段少言並不理會,他此來早有準備,自是攜帶了槍械,加上格鬥搏殺,正是葉武親授於他的,在場又有誰會是他對手?

    於是護着葉武,一路殺至門口,白夜一雙眼睛越來越紅,幾乎要滴出血來,眼見着段少言就要突出重圍,他腦袋一熱,怒吼道:「別讓他跑了!抓不住就殺了他!!」

    段少言緘默不言,扣着葉武的手卻絲毫沒有松下來的意思,反而握的更緊。

    葉武閉上眼睛:「……你這又是……何必……」

    四周的護衛等的就是這個命令,此刻撲殺上來,猶如舔着吻部垂涎許久的狼群,爪蹬齒寒,一躍而上,惡鬼般要將獵物撕咬入腹!

    葉武絕望吼道:「走啊——!!還不滾!師父的話,你是不是從來不聽?!!」

    段少言只是護着她,竟是心平氣和的:「你看,這麼多人,我走不掉的。」

    他一記鞭腿掃翻三四個人,然而「砰」的一聲槍響,手臂上已中了一槍,霎時間血花噴涌。

    段少言說:「只能一起走,或者一起留。」

    密密實實的槍林彈雨卻毫不容情,朝着他直擊而來,段少言目光一沉,將葉武護在身下,嘴唇貼在她耳邊,輕聲的喃喃像是他們無數次枕席間歡愛時的溫言蜜語。

    那時候,她竟自負又天真地以為,他所說的喜歡,都是假的。

    鮮血如注,剎那蓮華。

    他說的是:「不過師父,要走也要我先走,抱歉,太自私了,我看不得你在我面前出事。」

    &少言——!!!!」

    沒有逆轉,沒有救贖。

    最沉悶的一槍終於響起,子彈穿透他的胸膛,一朵細小而纏綿的紅色花朵飛濺着綻放,輕輕飄落在葉武蒼白的臉頰上。

    葉武瞳孔猝然收攏,撕心裂肺嗓音扭曲:「不要!!!」

    目眥盡裂,眼淚滾滾而落。

    流淚一瞬,廳堂間妖風驟起,葉武竟然在瞬息間容顏盡變,皓雪白頭!

    她所修心法,最大的忌諱是便是心緒激盪,唯有神思不動,情感不泄,才能緩衰緩老,才能久活於世。

    因此她從來不敢對任何人動心,從來不去為任何人傷心,從來不會去極度地感激、極度地喜愛、極度地憎恨、極度地思念一個人,從來不敢,從來不願,從來不想。

    但此時此刻,戒律終破。

    如此多年來的固守堅持,一朝灰飛煙滅,長河日落。

    眼淚順着臉頰滾滾滑落,八方風起,雲氣聚合,葉武原本黑白半摻的長髮在頃刻間白首,萬仞銀絲悲涼如斯,像是天地間茫茫白雪,此刻都落於她的肩上。

    白夜驚愕至極,惶然後退着,白夜嘶聲道:「你到底——你到底是什麼人?!!!」

    葉武沒有去看他,她跌坐在光潔冰冷的地面,潔白的長髮鋪了一地。

    她緩緩抬起臉來,看向段少言。

    那人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從小就是這樣,處變不驚,沉冷肅斂。眾人皆驚的四散於旁,只有他還半跪在獵獵颳起的妖異邪風裏,一雙眼睛沉寂溫潤,默默地,凝視着她。

    只是胸口已有一絲絲血縷縷滲透而出,轉眼浸濕了衣襟,如同牡丹吐火,鳳凰飲露,淒艷而壯美。

    段少言拿手捂着胸口的傷,血水順着指縫不住地往下淌。

    他望着她,睫毛輕輕顫動着,目光很是溫柔。

    他幾乎是嘆息着的,慢慢地,一寸一寸抬起手,帶血的指尖,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

    &其實不是叫葉武吧?」

    他微微笑着,嘴角也慢慢溢出血沫,「身份證是假的,用的名字千奇百怪,沒有一個是真的,我都查過。」

    葉武流着淚,朦朧地望着他。

    段少言微笑着,神情溫柔:「師父,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在下……孤月夜門下徒,曉霜真人,葉靈夕。」

    邪風吹的燈火滅去數盞,大廳光線昏昏沉暗,她容光消瘦,目光中萬轉千回,似有千般言語,卻終是只慘然一笑,說了句。

    &次見面,請多指教。」

    這可不是初次見面麼?在他臨死之前,她終於失去了一切修為的庇護,她的模樣盡數變了,她的容貌不似往常,眉眼皆是淡色的,似是霜雪凝成,哪裏還有半分當年妖嬈模樣?

    &靈夕。」

    他呢喃着,嗆咳出一口鮮血,漆黑的眉眼溫順又柔和。

    那些溫柔……那些她不敢觸碰的暖意……都是真的……

    葉武泣不成聲,此時此刻,方才明白何謂肝腸寸斷。

    &聽。」

    葉武哭着抱住他,倉皇着去捂他胸口的血,那樣無濟於事又絕望地,卻還是哭着又笑,笑着哽咽失聲:「好聽嗎?比葉武好聽嗎?」

    &好聽。」段少言靠在她肩上,滿是鮮血的手,輕輕拍着她顫抖的背,「你叫什麼,都是好的。葉武啊,吳夜啊……葉靈夕……都好。」

    他最後在她鬢邊,輕輕落了一個吻,冰雪般的美人,第一次笑得燦然無邊,他勉強直起身子,雙手捧着她的臉。

    &父,我以前說我喜歡你,你不肯信。」

    葉武哭成了淚人,已看不清他的臉,眼前儘是模糊的。

    只知道最後一刻,停在他那張年輕又英俊的臉龐上的,一個再輝煌不過,再明朗不過的笑臉。

    &在,你信了嗎?」

    他笑着,慢慢地合上眼睛,在一片死寂中,倒在了葉武懷中。

    葉武劇烈地發着抖,喉嚨里發出細碎的嗚咽,而後那嗚咽洶湧成潮,她緊緊抱着他,死死抱着懷裏的那個人,仰起頭,發出駭人的嘶吼與慟哭。

    一時間陰風驟起,燈瓦玻璃竟然被這怒號的狂風撕得紛紛爆裂!!!

    待到葉武再睜開眼時,她已是雙目赤紅,身上似乎流淌着某種旁人看不到,卻又真實存在的邪佞惡氣。

    &債。」她嘶啞地,咬着後槽牙,一人對四方,「血償——!」

    雖然段少言曾不覺得白夜此人會瘋狂到如此程度,但為了提防於他,段少言之前仍舊是派了自己家族的暗衛前來,只是苦於段家連月來烏煙瘴氣,暗衛職能大不如前,加上白夜重重防禦,莊園裏外近千餘人,一時竟也無法逼近主廳。

    段家的人在和白夜暗衛絞殺對峙之時,忽見一團烈火,驟然騰破主廳穹頂,那火勢之凶,火像之邪,令所有人瞠目結舌,顏色驟變。

    只見得風雅一時凌鋒莊園,呼嘯着衝出通天大火,火光照徹天際,濃煙滾滾,隔了廣袤無際的山川田野,再遠的村落,都能看到熊熊烈火燃燒成鳳凰的形狀,將整個延綿莊園,盡數吞入腹中!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消防車盡數出動,卻不知道那火為何如此邪門,無論如何撲澆,都無法熄滅。

    那猙獰火鳳盤踞於凌鋒莊園之上,像在撕扯着惡靈,裏面哭喊慘叫呼號一片,除了一個的臉龐嬌小,衣着華貴的女人被爆炸震出山莊,昏迷于田埂邊,因此得以逃過此劫,其餘人,無一倖免。

    石臼湖被火光染成紅色,像鮮血浸滿湖泊,三日之內,血流漂杵。

    村裏的老人喃喃着說:「是天火降世啊……這是仙火,撲不滅的啊……」

    三日後,凌鋒莊園已是一片焦土。

    樓台毀盡,梁瓦成灰。

    廢墟中骨灰成山,後經確認,白家二子白夜應該也在其中,只是已成一把焦黑之骨,和重重疊疊的屍灰堆積一處。

    任誰也無法找出了。

    一周後,香港演員蔣子夜橫死家中,臟腑皆爛,拔舌摳目,兇手卻無絲毫蹤跡遺落,竟成難破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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